《導演VS.演員》對話
演員是呈現一部戲好壞的關鍵,因此導演和演員間的溝通非常重要,導演要如何傳達自己的創作理念跟想法,讓表演落實在演員身上,演員要怎麼消化導演 給的訊息,呈現出最適合這部作品表演,是非常大的功課,此次短片實驗室對 談,邀請到兩位年輕導演劉邦耀、李權洋和資深演員陸弈靜,在《SOLO》和《烏賊再會啦》兩部短片中,導演跟演員是如何對話跟溝通
Q1 兩位導演是如何跟陸弈靜結緣?
劉邦耀:這是我第一次編寫的短片,很多創作選擇都是靠當下的直覺,現在回頭看,覺得都做了不錯的判斷,我以前都是做動畫,兩個人就可以做完一個作品,這是第一次實拍,實拍跟動畫不一樣,實拍需要做很多的溝通,不管是演員還是技術人員,加上我自己不是電影、表演出身,所以就決定要選擇資深演員,很幸運陸姐也直接答應要出演這個角色,陸姐同時也給了這部影片,非常多的幫助。
李權洋:一開始的選角並不是陸姐,因為當時的劇本和現在的版本差異非常 大,故事是改編自我自己的媽媽,但一開始在劇本階段的時候,我媽媽覺得我把她寫成了愚婦(笑),最後媽媽看了陸姐演的版本後,覺得陸姐有把她的生命力詮釋出來。
陸弈靜:試鏡一來好玩,也算是一種挑戰,我喜歡跟年輕導演合作,因為永遠有驚喜。
Q2 陸弈靜怎麼看待這兩部片子中的母親角色?
陸弈靜:《solo》裡面的媽媽,因為家裡有一個比較需要照顧的孩子,所以她要 面臨到生活裡很多的殘酷,在最後一場戲,原本導演想要媽媽在房間裡面哭, 但我覺得媽媽其實心裡有很大的糾結,她那天應該是進不了家門的,所以才變成後來這個呈現方式。
我有跟權洋說,年輕導演常常寫自己發生的事情,但就是因為太主觀,你自己在看待自己父母的時候,也是用你自己主觀的角度去看待,可是那不是真實的父母,小孩年紀漸長之後,有些話可能只會對朋友吐露,父母也懂,也尊重那樣的距離,有些話就也不會這麼直接的就跟小孩說,之間產生的距離,也就是小孩看不到的那面。
Q3 為了呈現角色的樣貌,拍攝的時候會有很多需要磨合的過程,兩部戲可否分享一下在準備跟練習的過程中遭遇到些什麼?
李權洋:在定妝前有先看過一次劇本,之後定妝的時候聊了一下角色,確定烏賊裡面阿嬤的角色慾望是什麼,因為在那之前劇本都是一個比較結構鬆散的狀態,其實對於角色的塑造,我一直都還有疑惑,但就是藉由看著陸姐對角色的詮釋,去找到這個角色的超目標。
劉邦耀:前期見了兩次,讀本很重要,很多時候不是我告訴他們該怎麼演,而是聊了很多劇本背後的概念,想要表達什麼,對角色做了很多調整,剛剛陸姐有提到媽媽哭的那場戲,也是跟陸姐一起討論下,做的調整,變成把兒子關進家門,媽媽一個人在門外,因為當下的情緒,是進不到家門裡的,陸姐甚至還說可不可以幫她找個田,她想去田裡跑一下(笑)。
講了劇本背後的概念,演員就跟著一起修補把戲做出來了,很多時候都是到現場,看演員自己丟接球,像是計程車裡的那場戲,這段沒有一句台詞是跟原本劇本一樣的,我只跟陸姐說了一個概念,就讓演員一直撞,那天剛好下了一場大雨,整個劇組都很煩,那個煩正好跟那場的情緒很像,慷仁開燈的那部分也是我劇本寫不出來的,拍電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,我本身跟其他人一樣是在服務這個故事,我做的只是給一個方向跟做出最後的創作選擇。
Q4 陸弈靜是怎麼做開拍前的準備?
陸弈靜:每個本都像另外一個生命要進來,比較像難產的感覺,不是一瞬間, 是每天一點點進入到身體裡,我自己喜歡看心裡的東西,在看本的時候我都會找角色的潛台詞,像是權洋當時比較想要著重在調解委員會的車禍事件,但我比較琢磨在角色做這些動作的背後是什麼,另外,除了特殊角色外,像是盲人或是需要跳一支舞,大部分的時候我是自己做功課,我很害怕排戲,我演過舞台劇,舞台劇就是一個不斷排練的過程,從原石被磨成鑽石,但電影比較像一個有機的東西,我自己比較喜歡的是現場,如果我的戲都是在那個家,我會希望我先進駐那個家,因為你是那個環境產出來的,不是被丟進去的,那才會是自然的,也有助於演員的即興表演。
Q5 陸弈靜怎麼培養跟其他演員的默契?
陸弈靜:車站回家那場戲,(我跟慷仁)很自然就牽起來了,你進入角色的時候,很多東西就會自己跑出來,有些台詞的東西也是自己就會出來了,演員跟演員之間的互動是一個節奏,我之前跟慷仁合作過一次,上戲前我們也什麼都沒有講,當然,也不是每個演員都是你適應的。
Q6 談談劇中的造型,陸弈靜在《烏賊再會啦》的造型,放在劇中跟其中庶民角色一點也不違合,導演是怎麼跟演員討論,設計出這樣的造型?
李權洋:我第一次跟陸姐見面的時候,陸姐就已經是戲中的造型了。
陸弈靜:那時候剛好頭髮褪色,導演覺得髮色 ok,然後導演有提,南部那邊都會戴太陽眼鏡,我也覺得太陽眼鏡不錯,反而是《solo》,造型是比較刻意的。
劉邦耀:陸姐其實很愛美的,那時候在幫媽媽角色定裝,我只說我想要紅色, 那時候造型找了比較傳統一點的衣服,陸姐就說,哎唷幫我配漂亮一點的,選的鞋子也蠻潮的,後來造型出來,我也覺得還不錯。
Q7 拍攝的時候,有些導演喜歡在現場演一次給演員看,兩位導演在拍攝時是怎麼指導演員?
劉邦耀:我不會演一次給演員看,導演的工作跟壓力在創作選擇,我覺得我下一次拍,必須要再放鬆一點,跟電影比起來,廣告相對明確跟輕鬆,我不會去指導演員,反而是去決定出來的東西是不是我要的,我在拍戲前,腦中會有一個想像,但更期待演員現場給我的東西,其實我現在的版本,都是現場做出來的東西,開拍的時候,我就是針對鏡頭做一些提點,因為電影是跳拍,所以就提醒一下演員,上一顆是什麼情緒。
李權洋:我不可能演得贏陸姐,但我覺得導演不應該害怕嘗試去演戲,不應該害怕去感受,我在現場會試著在陸姐的位子看看,這次每顆鏡頭開拍前,都是完全的 free,上一個作品《銅板少年》拍攝的時候比較緊繃,所有東西我都希望比較精準一點,那次犯的問題就是去壓抑情感,這次每一場只有一顆,不會有連戲的問題,所以每次都是重新的開始,導戲就比較不需要了,因為每一場戲都很完整,所以等於是角色自己去建立那個情境,我做的就是把場景 set好,幫助陸姐進入角色,調解委員會就是真的地方,家景也是找了一個全空的家進去搭景,我能幫她的就只有這樣,其他的就是靠陸姐自己。
陸弈靜:其實跟他們兩個合作都還蠻愉快的,《solo》雖然角色很沈重,但是心 情是輕鬆的,跟權洋的話,就是一個同樂會的感覺,因為整部片都是他們的同學,好像我也是同學,跟年輕導演合作,有點像是青春的蝴蝶。
權洋:這次比較有在導戲的部分,都是在小朋友,指導小朋友的時候,只要讓她知道她現在要幹嘛就好,唯一比較設計的是,在吃丹丹的那場戲,算是比較特別準備的,對她來說這個約定是很私密的,所以有點不好意思在攝影機前面說出口。
陸弈靜:原本丹丹的那個薯條不適合,妹妹想要吃麥當勞,吃地瓜薯條他臉就會臭,換成麥當勞他就開心了,我們跟小朋友在互動的時候,會知道他的好 惡,一旦我們演員提出來了,就會是一個問題,忽略了這個問題,他就會演不好,注意小朋友的好惡是一件很大的事情。
Q8 如果演員的表演不是導演設定的話,要怎麼進行溝通,有沒有什麼鏡頭是NG 比較多次的,最後怎麼達成共識的?
李權洋:對我來說,最難的是調解委員會的那場戲,其實我不太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,所以劇本基本上只是參考,真正的問題是要吵得好看,還是要吵出什麼困境,現在這個 take,是好看也是幸運的,我如果在拍之前沒有先做好功課的話,我覺得這個戲會失敗。
劉邦耀:對我而言,還是回家的那場戲,其實我現在也很講說,我怎麼選擇哪一顆鏡頭是可以過的,不過在看第三個鏡頭的時候,我是感動的,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說,但就是一種直覺,其實現場我其實沒有太多的解釋,因為在前期已經都講好了,我其實之前分鏡都畫好了,雖然後來到現場,跟剪出來,都跟分鏡不一樣,但是分鏡是讓我更踏實的一種方法。
陸弈靜:最重要的是,如果演員對這個東西有質疑,到時候拍出來,對這個東西有質疑的人會更多,如果過不了演員那關的話,不要吝惜去跟演員溝通,溝通的意思,我指的是可以去參考演員的意見,但參考多少還是要看導演。
Q9 在遇到情緒比較重的戲的時候,陸弈靜希望劇組提供什麼樣的環境能幫助演員進入到角色?
陸弈靜:如果遇到比較沈重的戲的時候,工作人員不要有太大的嬉鬧聲音,可以幫助演員,可以讓演員在小房間,也可以在現場。
Q10 導演們在拍攝的時候,遇到情緒比較重的戲,導演會不會有什麼想要告訴演員,幫助演員的?
劉邦耀:刻意在拍最後一場戲的時候,我才跟陸姐講了自己的故事跟細節,我其實有刻意要留到現場才跟陸姐講。
李權洋: 其實我跟陸姐的討論就是確定他表演的範圍,我在現場就是等待陸姐的禮物這樣,尬車那場戲就是一個很好的禮物。
Q11 陸弈靜前面有提到跟兩個劇組合作都蠻愉快的,那陸姐有遇過氛圍不好的年輕劇組嗎?
陸弈靜:我現在遇過的年輕劇組都蠻好的,而且他們現在很厲害,便當都不會重複(笑), 在台灣拍片,工時都很長,出勞力的部分跟工人沒兩樣,但大家都是有技術的人,最重要的是專業要尊重專業,我現在碰到的年輕團隊都蠻好的,反而是依循老一輩那種會比較不好。
比較需要注意的地方,應該是就廁所的部分還蠻重要的,另外有些前期沒有做好,可能要拍下一場戲,景還沒有勘好,我覺得拍戲就是光陰,你要那個東西好,你就要給它光陰,你東西要好,你在事前就要先準備好它,到現場才能把那個苗種下去。
Q12 陸弈靜怎麼處理跟兒童演員互動的部分?
陸弈靜:不要寵他們,把他們當作是「一般人」就好了,寵了會失控,不要用話去捧他們,不要說「你是大明星」這種話。
Q13 當演員的表演跟實際導演要的不一樣的時候會怎麼去做調解?
劉邦耀:在最後一場戲的時候,其實我有請陸姐演得快一點,但後來發現,重點不是長短,而是情緒,我自己是覺得鏡頭時間長,會讓演員忘記自己在表演的這件事。
Q14 兩部影片的鏡頭數都很少,都使用了長鏡頭,想問導演為什麼敢做這樣的嘗試?
劉邦耀:原本不是長這樣的,現在的版本是照著陸姐的節奏,我會做這樣的選擇,應該還是因為這個故事適合這樣的形式,形式還是要跟著內容的主題來 走,這部片就是回歸寫實的作法,我其實原本分鏡畫得蠻碎的,但剪的時候蠻硬的。
李權洋:每一次都可以是不同選擇的時候,其實我不太知道該怎麼切分鏡,每一顆都很難去複製,當我們一選定,著迷這個形式的時候我們就要適應它, 一開始也是有分鏡的想像,我是到後來跟攝影討論,覺得每一顆都是一場,會比較新鮮,但一場一顆的拍法,就無法從中間開始剪,一定要一開始演員帶入進新場景,不然觀眾就會失去他們要 follow 的目標。
陸弈靜:對演員來說,長的鏡頭當然比較好,對跳的鏡頭,其實會蠻尷尬的, 表演的東西不是只有在臉上,是一個大環境,表演的那個東西突然斷掉了,會很怪。
Q15 兩位導演對每次的表演都會要求得很精準嗎?
劉邦耀:我覺得還是看每次拍片的條件而定,如果今天是另外一個故事,可能會選擇比較類型的作法,或是他不是資深演員,就會要求多一些,或是一個警探之類的角色,就會需要比較精確,回到我們的片子,他其實就是一個台灣媽媽的角色,所以就回到陸姐原本講話的位子。
李權洋:我們拍的是寫實,只要做自己自然的模樣,東西就很不錯了。
陸弈靜:他們其實演戲的時候都沒有給我特別的指示,就是在那個角色,自然的就會知道要講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