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瀨正敏│在游刃有餘之前的表演功課
地點:臺北文創大樓
講者:永瀨正敏
講題:表演/在游刃有餘之前的表演功課
主持與談:鄭有傑
文字記錄:蔡曉松
鄭:永瀨先生,今天很多的台灣電影人都來到這裡參與這一堂大師課,先請您向大家打聲招呼。
永瀨:我好緊張喔,我知道今天來了很多同業的朋友。感謝你們來,我是永瀨正敏。其實我在出道之前,完全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,也沒上過什麼課,也沒有在學校、劇團表演的經驗,突然就開始演電影了,所以我覺得我其實沒有什麼資格坐在這邊跟大家聊電影,還請大家多多指教了。
鄭:想請問永瀨先生,當初怎麼會踏入電影界呢?
永瀨:我在九州住了很長的一段時間,當初為了參加電影角色徵選,而來到東京的。當時大概是十五歲左右吧,可能有些人會覺得十五歲年紀已經夠大了,要對自己負起責任。但也有人會覺得十五歲還是小孩子,不可以做這些事。但我當時就是有一種青少年特有的煩惱和惆悵吧,對於身邊的大人,好比說老師之類的,就會想要對他們做些反抗的事,做一些老師不想讓你做的事,類似參加徵選之類的,所以才請朋友幫我拍了照,跑去報名參加。也沒跟父母、家人說,就自己跑去做了,因此才會演出電影。
鄭:您第一次參與演出的作品是相米慎二導演的《P. P. Rider》,您覺得他有沒有教會你些什麼?
永瀨:相米慎二導演已經過世大概十五年了,但我仍然認為,他是我在電影這條路上的師傅。拍電影的過程當中,他什麼都沒有教我。我在拍攝時,一直覺得說「現在到底在幹什麼啊?」我自己完全沒有經驗,所以會想說「他怎麼什麼都不教我呢?」我剛剛也說過,我完全沒有受過演技方面的訓練。當時有一場戲,是他們要我邊唱邊跳,唱一位日本頂尖偶像的歌。於是某一個人潮洶湧的早晨,他們就把我帶到車站前面,叫我在那邊唱邊跳。說完之後,工作人員就全都跑不見了,我身邊沒有一個工作人員在,但旁邊有很多要上學、上班的人經過,所以我真的是害羞到不行。可是如果我不做,他們就不會帶我回去,於是我就認了,在那邊開始唱唱跳跳,我現在回去想那場戲,會認為導演是要我放下心中的羞恥心,要讓我知道,在攝影機前面唱唱跳跳,也不要覺得害羞。但他什麼都沒有教我,我真的是一個大外行。可是,如果他告訴我要這樣、要那樣,喝這吃那,那就會一點都不真實。所以導演常常會為了讓我們忘記自己是在表演,重拍很多次,讓我們不覺得自己是在演戲。有時又會花三天不斷排戲,在我們搞不清楚的狀況下,就開始拍攝,直到他說OK,雖然他從未對我說過OK。
所以,現在回想起來,我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,就是要讓自己思考。導演會告訴我說,「現在是你要演,你應該要最瞭解這個角色,而不是我」。導演常常會這樣跟我說。他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大叔喔,但我很喜歡他就是了。
鄭:您參與的第一部電影,有沒有哪場戲是印象特別深刻的,可以與我們分享一下。
永瀨:那畢竟是我的第一部電影,所以整個過程我印象都非常深刻。好比說,我在戲裡要騎著一輛腳踏車,從斜坡上騎下來,而前面有一台卡車在跑,然後我必須要繞過一個彎道,去抓住那輛卡車,接著就去唱剛剛我說的,在車站前唱的那首歌,我要攀上卡車,然後再唱這首歌。我們排練的時候,卡車開的時速大概是五公里,我很順利就爬上去了。但沒想到,正式開拍的時候,卡車開到時速六十公里,我根本追不上。甚至還有一次,我是連人帶腳踏車被甩出去了,當時其他人在旁邊看到,都以為我死了。但是你知道,拍電影的人嘛,過了兩個小時之後,大家就成功修好那輛腳踏車,又叫我再來一次。我就重新又再拍了一段追逐卡車的戲,等一下給大家看一下,這是三十八年前,我還很年輕時的影像,我自己看了,也都覺得非常丟臉。
對,這場戲之後,就是我唱歌的戲,我在卡車的後台上面唱歌,但結果整個被剪掉了,他們說我唱歌的時機點沒抓到,我本來上了卡車之後就要馬上唱,但我上車之後,就鬆懈了下來,於是錯過那個時機了。我本來以為,我這麼努力上了這輛卡車,導演應該要稱讚我才是。畢竟我如此辛苦、冒生命危險去拍這場戲的。結果導演就只說我太慢了,還罵我,真是太過分了。但我還是很喜歡他啦。這就是我們拍這部電影時的一個小趣事。
鄭:身為一個演員,您覺得您以前的想法,與現在的想法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呢?您覺得演技是一種技巧、一種技術,還是您認為是一種人生,是一種生活的方式呢?
永瀨:剛剛各位看到這部電影,是我在表演上的一個基礎。它告訴我,演技並不是要去思考說,我要演得多好,而是你要真正把你的情緒投入進去。這是導演在現場身體力行告訴我的,我覺得這樣的想法,其實從我出道至今都沒有什麼改變。
我們演了這麼多的戲,或多或少必須會有一些,可以把它想像成是一些殘垢的東西,留在我們心裡,當然某方面來說,你也可以視它為一種技巧,但如何珍視自己的內心?自己想要表現的東西?這也是相米慎二導演教會我的,我現在也非常非常重視這個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