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台北影視節:台灣電影館系列講座「超越世紀.電影夢想」座談會
文/Wind
主題: 「超越世紀.電影夢想」座談會
時間: 11月7日 15:30-17:00
地點: 台北國際會議中心
主持人: 麥若愚
來賓: 張榕容、柯佳嬿
劉雲、侯孝賢、魏德聖、董韻詩
麥若愚:首先歡迎大家今天來到這裡,今年是台灣電影飛躍的一年、也是奇蹟的一年,在這邊台灣電影館有多項活動,每天有最新數位機器、許多場講座、台灣景點展示,現場還可看到接下來將上片的八部片『台片新高潮』活動的預告。台灣導演從以前就面臨到許多窘境,常常要賣房子以應付拍片的支出,據說以前侯導也曾賣過房子,是不是有這件事,侯導?
侯孝賢:拍《小畢的故事》的時候有將房子賣掉。
現場另一位魏德聖導演是不是也有賣房子的經驗?
魏德聖:其實我沒有賣房子,而是藉由新聞局擔保向銀行貸款,所以很幸運沒有走到賣房子這一步。
麥若愚:自從《海角七號》票房破4億,邁向5億之際,這變成是一個很好的投資標的,相信之後台灣導演在資金取得上會更容易,應該就可不用再賣房子。
首先歡迎電影處陳志寬處長為我們講幾句話。
陳處長於致詞時表示,「感謝各單位來參加這個活動,在活動舉辦之前,也特別跟同仁交代,雖然台灣電影館的場地不大,但是希望可以充分運用,以小搏大,做出最好的效果。對於這一波國片榮景,新聞局從來沒邀功的心理,都是默默在背後輔導,只希望電影產業能夠起來。剛才魏導提到,有關新聞局協助貸款的案例,其實是本處融資貸款機制,由政府補助前3年3%利息。」他還表示,目前《囧男孩》已經破3千萬,今天《1895》也要上映,接下來共有8部國片上映,希望這一波國片的氣勢可以延續下去,不是只有曇花一現。
麥若愚:自從陳處長回來擔任電影處處長之後,推動了一個新的政策,凡是經過電檢制度認定為國產電影片,且台灣年度總票房超過5千萬,就可以跟新聞局申請票房金額20%比例的補助,做為下部電影的製作補助金,這個訊息讓整個電影圈都非常高興。侯導對台灣電影非常關心,對於魏導《海角七號》有這樣亮麗的票房表現非常開心。接下來魏導的新作《賽德克巴萊》、以及侯導的新作《聶隱娘》,目前的資金規劃都是上億。侯導,您的新作《聶隱娘》,資金據說有2億8千萬?
侯孝賢:我先講,其實沒有所謂悲情賣房子這件事,只是當時年輕、敢衝,並不悲情。那時候拍《小畢的故事》時,將房子賣掉,拿了90萬拍戲,後來賺了錢就在天母買房子,就是現在住的這間。後來是因為要拍楊德昌《青梅竹馬》,把我丈母娘預計在天母買店面的3百萬(當時天母很便宜)花掉了,當時也一直被唸,後來一直到拍《悲情城市》才還她錢。
其實我們不是悲情,而是看個性敢不敢衝。不管拍多少預算的影片,拍片最重要是預算的估算,有沒有credit、有沒有可能回收、成本越高要求越高。首先是劇本,如果成本破億就要有卡司,要有卡司才能有海外市場,這其實很容易估算。
至於大家覺得台灣電影因為《海角七號》以及《囧男孩》票房亮麗就覺得台灣電影起來了,我並不這麼認為。電影工業要起來必須要有電影產量,即所謂的『量產』。但是台灣目前沒有量,要達到這個量,最基本的就是能否建立『投資機制』,任何行業只要銀行沒有介入,資金的流動就會有限,而台灣的銀行並沒有介入電影產業,所以整個產業資金流動有限。以前的電影因為市場很好,所以片商在投資影片時,很容易就可以跟銀行借錢,當然以銀行的體制,借錢的前提還是需要審查借貸者的相關資產價值,不是看電影的工作團隊強弱。
這個機制需要國家幫助才能建立,目前全世界此機制設計最好的就是法國,其中分成兩大塊,主流及非主流,不是分藝術電影跟商業電影。其中主流電影就是容易賣座的,目前台灣較用不到這一塊。另一塊機制台灣要建立起來,就是關於非主流這一塊。這是針對任何可能拍片、已經拍成短片,具有發展可能性的導演,他們年輕又能衝,可以創造出更多可能性,成功的機會更多。因為他們,台灣才有更多好的作品,台灣電影才能起來。
這個設計很複雜,要建立這樣的機制不是在這裡討論就可以解決,必須要組一個Team長年研究。當初我有將法國CNC的文章翻譯完交給新聞局,可以參考一下。我現在公司有一個製片助理在法國唸博士,他的論文題目是:『香港、台灣跟中國大陸的電影產業』,我告訴他做這個題目很棒,但要先把法國電影政策了解,包含法國電影政策制定,產業生態狀況,投資機制,以及資金流動等。他寫得非常詳細,等這個資料完成,我再交給新聞局或是其他相關主管單位。
認真來講,以經費預算來探討,電影應該要放在文化部,經費預算才會足夠,然後再逐步將機制建立起來,這樣才正確。現在雖然有投融資貸款平台,融資貸款利率補貼3%,但還是需要有土地房屋資產等証明。我認為應該要有一筆信貸基金,當電影工作者還不出保證金的時候,政府可以協助墊付。法國政府規定CNC對於在法國上映的影片票房收入都要抽成,好萊塢影片也是一樣,這些費用將會用來扶植電影產業。例如以《海角七號》為例,如果台灣有這一個機制,這部影片的票房收入抽成所得,就會存入一個基金裡面,之後魏德聖的下一部片就可以從中提撥協助拍攝,期限好像是5-6年,需要再查證。除了製片之外,編劇、導演、演員都可以運用這一筆錢,這當中有一個比例,其中製片佔最大比例,最多可用到6成。
這制度對電影產業而言是一個很基本的保障。除此之外,法國所有電視台的每年營業額2-3%都要提撥,作為投資拍攝電影,因此法國電影圈整個資金流動非常順暢。除此之外,我的公司或是魏德聖的公司,都可以成立集資公司,法國也有保險公司成立集資公司的例子,這要經過經濟部或其他相關部會的認證評估。這個公司有權對外募資拍片(需要經過認證才可),投資的資方如果是自然人,還可以用投資金額來抵稅,唯一但書是一定年限內不得抽回投資資金。而且所有這種類型的公司都由銀行界介入操作。
但是台灣因為地小,人口總數也少,因此市場有限,所以要以華人市場,以及亞洲市場為準做回收規劃評估。這一塊投資機制建立起來,電影製作才會有量。大約10多年前香港有台灣市場作支撐,後來他們在台灣的市場垮了,考量到中國10億人口的廣大市場,以及與中國的特殊文化、地緣關係之後,便一窩蜂往中國大陸發展。但是目前中國大陸市場有奇怪的電檢制度,完全沒有準則可言,也就是說,整個國家電影工業非常不成熟,中央政策有諸多限定,所以很多電影不能拍也不能進入大陸市場。這形成一個侷限,但我想時間久了,經過不斷磨合與改革開放,中國還是會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,法令會逐漸放寬。
之前跟香港朋友閒聊,發現香港還是不能將整個焦點都轉移到大陸,不然香港電影的特質會被磨光。應該說,香港跟大陸是可以合作的,但除了大陸還要擴及到整個亞洲市場,而非過度聚焦在中國大陸。亞洲這幾年韓國、日本電影都不錯,都有市場,只是日本合拍片較少,因為它自己本身的影片已經起來,國產影片的市佔率以及票房比例都比外片高。我要講的重點就是這個,要放眼整個亞洲,其中以中國、台灣、香港、日本及韓國為主要經營市場。
至於怎麼找錢,其實因人而異,沒有那麼困難。由於每個人的劇本、演員都不同,針對觀眾族群不同,集資方式也不同。像魏德聖現在要找錢就比之前容易多了,而我要拍藝術片的話,找錢也沒遇過什麼困難,因為資金成本不高,不超過5千萬台幣,對全世界市場而言,屬於小型製作,資方負擔小,投資意願高。
如果今天製作資金是好幾億,我通常就會先做預售,賣美國、歐洲以及亞洲,亞洲最主要是韓國、日本、香港、大陸。這3塊集資多少錢,我最後就用多少錢拍,我絕對不會跟自己過不去,有多少錢就做多少事。我的credit是主流片,所以在歐洲就很好談,可以找到很多有意願的投資者,日本市場因為已經具有知名度,所以也還不錯。總之,我的經驗是,國際發行跟地區發行要相互進行,不要只有單一地區市場。
麥若愚:為什麼您的《聶隱娘》需要2億8千萬的資金,它的credit是如何?
侯孝賢:《聶隱娘》預算2億8千萬台幣算很多嗎?比起其他美國片、還有最近吳宇森的《赤壁》,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。製作規模需要大就要花大錢,這是常理,不過我有個合作很久的固定團隊,因此預算掌控就變的很有彈性,萬一後來集資總預算低於1億,我還是可以拍這部片。基本上,只要可以有技術、有團隊、有經驗,在整個拍片運作上就可以非常靈活。
麥若愚:請魏導談談下一部片的拍攝計畫與目前進度。
魏德聖:其實目前還沒有較具體的計畫。因為當初《賽德克巴萊》的劇本跟分鏡都已經處理完成,也因此限制住了我們目前的製作團隊,有一種被制約的感覺,必須要依一定的製作預算才能開工,沒辦法像侯導一樣具有彈性。但是依照我自己的能力,無法在現場創作,所以必須事先規劃好,也因此有些故事的製作支出無法臨時改變,所以目前我的製作預算失去彈性。
相對《賽德克巴萊》四年前要籌資的時候,遇到非常大的挫折,現在找資金會比較容易,但是資方畢竟還是對電影製作不熟悉,當我們分析詳細細節給對方了解的時候,對方又會臨陣退縮,變成我們需要去教育非電影業者的投資商。實際上面臨的狀況是,當他們在仔細了解整個過程之後,會發現似乎無利可圖,經過仔細精算之後,發現投資其他產業的回收率比投資電影還高,因此態度會趨於保守。至於電影產業圈內的投資者,他們對投資的作品介入會比較多,變成要求製作團隊要修改他們主觀認定不妥的部分,以符合市場需求,所以我們目前面臨很大的難處。
我們要找的資金能不能順利找到很難預測,但在創作堅持與投資報酬之間,如何取得平衡是一個我正面臨的問題。我想每個人面對這個都會非常掙扎,如果後續還是持續會面臨到這些困境,我可能就需要好好思索,應該要怎麼處理,究竟是要妥協還是要堅持創作?我目前還在拿捏當中。
麥若愚:所以現在並不是大家想像,在《海角七號》大賣近5億票房之後,有一堆人捧著鈔票到導演面前等您接見?
魏德聖:這情形是有的,有很多人來談,但那些錢是虛的,事情談完之後就拿回,不會真的拿出來。
麥若愚:接下來想請問董韻詩小姐,您從嘉禾片廠出來,拍了很多影片,目前台灣開始有導演要拍一些比較大規模的影片,往這個方向走,以您在香港從事電影工作這麼久,你對於台灣整個環境以及走向有什麼看法?
董韻詩:不管台灣要拍什麼片子都是一樣,不管是大片還是小片,都要經過計算、估算成本多少年、市場在哪裡、回收是多少?然後自己做一個投資報酬分析表給資方。總而言之,不管製片規模大小,都是一樣要做功夫,做估算。
麥若愚:請問製作方做規劃拍片時,要做哪些功課是可以更有效吸金?
董韻詩:其實每個導演跟他的製作人都有一套很清楚的合作模式,也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,不想要什麼。對於整個運作過程也有一定模式,想拍什麼內容、想拍的演員是誰、想跟誰合作,大家心裡都有一套計畫,如果雙方都很Match,那就是好的開始。
至於剛才侯導提到香港為了大陸市場,近年跟台灣有些疏離,有些創作題材不能拍,其實我們更希望跟台灣合作,一起跟大陸製作合拍片。
麥若愚:如果採取兩岸三地合拍的模式,是不是更有機會找到更多的資金?
董韻詩:這是一定,台灣有很多好的拍攝計畫有意找香港的投資者,而香港的投資者其實也希望找一些好的計畫合作。按照現在現況,香港比較有跟大陸合作的經驗,將來可用香港台灣合製的作品帶到大陸去發行,大家就都多了一個出路,對大家都好。
麥若愚:請問侯導,您的《聶隱娘》目前是不是有打算跟香港或是大陸合作以拓展市場?
侯孝賢:有啊,大陸認識很多人很久了,但不見得有合作,目前有打算透過香港再進去中國的市場。這其實很簡單,只要估算一下投資比例就可以了。
麥若愚:劉雲小姐,您審查過非常多申請輔導金的案例,也看過很多輔導金的作品,以過去這些經驗,是否可以提供一些相關建議,給想申請輔導金的導演或是製片公司,該怎麼製作相關資料?
劉雲:我擔任輔導金查核人員大約5年多。先回應一下侯導在一開始所提的『銀行介入投資』機制這一個題目。
台灣電影產業的市場上,目前是無法支撐台灣電影產業變成工業,它還停留在家庭手工業的階段。我想銀行無法介入的原因是因為,台灣整個電影從製作到發行,即時現在有《海角七號》成功的經驗,但是仍然沒有一個business model。也就是說,台灣的電影產業沒有商業模式。原因主要是10幾年來整個產業面臨瓶頸,台灣都是導演制,由導演處理一切事務,導演扮演製片角色,身兼多樣要職,以致現在台灣沒有具規模的電影或是製作公司,也沒有形成製片人制。而金融體系要做投融資是針對公司作評估的,這是為何銀行介入台灣電影產業如此困難的主因,他們無法對導演做投資評估。
當然以前銀行是無法理解電影製作的知識,後來輔導金改成信託制之後,銀行開始介入,也逐漸了解電影產業,後來也開始有資金投資,但比重來講還是過於偏低。台灣這一塊其實不斷有進步,但是速度很慢。這一次《海角七號》也有銀行介入擔任貸款的角色,以及相關人員幫忙籌資,相信《海角七號》之後,銀行願意借貸其他大型的電影製作,讓電影工作者可以有資金,不至於到要賣房子的窘境。
麥若愚:侯導,這一波國片展現出新的契機,請問您如何看待國片的現在與未來?
侯孝賢:剛才我已談到最基本的東西,就是『投資機制』,沒有市場就沒有辦法形成產業,如果要等銀行建立一個單位評估電影,那太慢了。雖然有信保機制,但是如果我們的政府可以像法國一樣從銀行面來建立,才是最有效的。至於你談到電影產業要怎麼起來,那又是另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了。
所謂新浪潮形成是要有原因的,那是一種累積的過程。以前我們那個時候是從法國電影新浪潮到德國新電影,然後香港電影新浪潮到台灣新電影。剛好有一批人留學回來,而且當時中影扮演很大的角色,當時剛好中影培養一批人才,這一批人才剛好投入產業,加上台灣經濟起來,消費能力大增。當下有很多機緣正好碰在一起,於是就形成一股風氣。並非隨便就形成一股浪潮。
中國近年經濟崛起,有許多製片廠產生,剛好有一群人對於電影有集體意識,想抒發,這種變動使的他們的創作力很強,加上市場龐大,許多許多外來資訊湧進來,也帶動一股風潮。
台灣這一些人,一堆不怕死的都來學電影,像我們以前都在基層學很久,我做編劇就做了8年,之後才做導演。但他們現在都不可能熬那麼久,現在這個族群叫做DV世代,很早就開始接觸器材、拍攝。
音樂跟文字是比較屬於個人創作的,而電影比較難,是要〝再造真實〞,是要一群人一起團體工作。不過從以前到現,從沒有到有,我們會覺得電影產業是有機會做起來的,只要我們把機制建立起來。台灣跟香港有某種互補作用,他們的管理及技術各方面都很優秀,我們要把機制建立起來並且跟香港合作,機會會更大。而台灣跟大陸之間因為文化較接近,所以也比較有機會發展。
電影產業最重要要有『製片人』,這樣製片人底下才會有公司,底下才會有團隊。台灣以前幾乎沒有製片人,而現在開始逐漸出現,像李烈就是一個好例子。製片人會有自己的想法概念,他也知道要找誰、誰適合誰不適合,所有事務事先都要做好評估,這不容易。當然以目前台灣的製片人數量來看,是極度缺乏的。
麥若愚:《海角七號》在台灣開出4億票房,對於接下來在香港上片會吸引他們進戲院觀賞或是投資魏德聖嗎?
董韻詩:《海角七號》是每一個電影人都希望遇到的,我們叫做小兵立大功,之前大陸《瘋狂的石頭》也是一個好案例。其實香港這些年來也希望有這樣的作品產生,所以這幾年都很注意台灣的片子。台灣有一種情懷、一種文化是香港影片沒有的,像之前也有《人魚朵朵》在香港引起注目,這種注意是一批一批,不是因為《海角七號》才特別注意。
麥若愚:請問《海角七號》在香港上片是配廣東話嗎?
魏德聖:是原音,但是配廣東字幕。
麥若愚:請問這樣對於市場是好的嗎?
董韻詩:是好的。
麥若愚:目前香港除了中港合作的大片之外,其他作品質有較低迷的狀態,
請問相對於中國大陸批文審文的制度,導致影片上映延宕,你覺得台灣這一波氣勢是不是有可能產生新的契機?在兩岸三地這一個平衡的版圖上,有跳脫出來的契機?
董韻詩:從資金面來講,現在雖然有成功集資的案例,但不代表一夕之間台灣突然有很多資金,會對大家有特別的幫助,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影響。不過很多香港跟大陸的合拍片受了很多障礙是事實,雖然大陸電影局的官員告訴我們沒這一回事,都是剛好遇到。不管是真是假,如果遇到問題,不行就再想辦法。
麥若愚:請問《海角七號》的票房有無吸引到海外金主來接洽下一部《賽德克巴萊》?
魏德聖:有,但是我覺得那都是假象,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。會來談的都是希望導演要配合,像我到最後都是要直接問對方,到底要什麼?有的很乾脆的就會直接講,有的談半天還是沒什麼結果,後來就不了了之。資金的東西,沒有大家想的那麼容易,每筆錢其實都是要經過斤斤計較的過程。
麥若愚:那你會願意有協商空間,還是執意要做自己的創作?
魏德聖:這還是要談,畢竟將來還是會面臨市場的問題,只是如果需要考慮妥協,而且原本的想法都被刪除了,那又何必做這部作品?如果是因為地方文化背景不同,需要作稍微修改,以適應彼此的市場需求,但是可以保有大部分我原有的創作在裡面,那就還好,有很大的討論空間。
麥若愚:侯導的《聶隱娘》打算何時拍攝?
侯孝賢:大約是明年初開鏡。
麥若愚:有打算在台灣取景嗎?
侯孝賢:還不知道,這些東西沒有辦法預測,不過可以先開始找資料,實地去看了以後再決定。目前是劇本會先出來,然後看資金的大小再做微調。剛才魏德聖講的,任何作品,從古至今,例如在歐洲那些幫房舍畫畫或是其它幹麻的,不管是美麗的文學作品還是其他,其實都是有一些不得以的存在,但契機的發生還是在這過程,還是有很多好作品會產生。
當然還是有人一直玩自己喜歡的部分,不願有不得已的存在,但大部分常會有為了生活而不得已的存在。
有人會建議魏德聖這一次《海角七號》有賺錢,下一部可以用自己的錢拍,我不建議這樣做。所以現在流行一句話,拍電影不要用自己的錢,只有我們當初比較衝動的才這樣,以前也都沒有人用自己的錢。
我反倒建議,應該要趁這機會去理解所有的集資狀況、所有拍片會面臨的各種狀況。要找到投資人不容易,但是經過不斷磨合、討論,還是有很多機會。如果找了A很不錯,就可以一直合作下去,這個經驗累積越多,合作關係拉的越長,對大家只有好處。
麥若愚:想請兩位導演,我們現場有張榕容、柯佳嬿兩位新生代演員,侯導之前將張震、舒淇推向國際,請問新生代的演員可否抓住這一波契機銜接上國際?
侯孝賢:剛開始當然會有機會,新演員剛開始都是接比較年輕導演的戲,拍一些比較本土的戲。我一開始也是用非演員,但是當你要跨入歐洲市場的時候,就會面臨到卡司問題。像我之前《南國.再見南國》,雖然有伊能靜、高捷,但是對歐洲而言,他們不算什麼。你說亞洲的那些卡司,離開亞洲之後又有誰能站上去國際?對歐洲而言是沒有的。但是如果看到他們有潛質,像國際合作的片就可以考慮用他們,因為台灣根本沒有卡司。我並不是要特別推他們,在外國卡司非常重要,所以我通常都是看到這個人有這樣的特質,根據他的特質做設定,他如果有底子就有可能跳脫出來。
今天我用一個非演員演戲,因為他非職業演員,所以不穩定,就很難一下子跳到一個極端。像舒淇我都感覺晚了,如果再早幾年,她的空間更大。當初拍《千禧曼波》的時候,她從來沒有拍過像我拍攝的方式,都是用短鏡頭拍攝,基本上拍短鏡頭是很耗損的,要一直集中一個情緒,不斷轉換。演員年輕的時候可以處理得很好,但是久了就變成一個表演的慣性,那個就會很慘。舒淇在坎城第一次看到這部影片,看到這樣的自己,她感受到衝擊,後來我們要去海邊Party的時候,她就眼淚一直掉,那是她第一次感覺電影有別的東西。這個例子是要說,新生代演員絕對有機會。
麥若愚:侯導的魔力讓舒淇後來還在坎城開幕代表華人致詞,那是無上的光榮。請問魏導,《海角七號》用了很多電視演員、以及沉寂很久的演員,這讓大家開始討論電視演員跟電影演員合作的可能性,請問魏導有什麼看法?
魏德聖:因為這裡面的角色很多,找演員時,一開始我先排除電視演員以及大家習慣的演員。希望將範圍擴大一點,最好到音樂圈的領域,他們幾乎都沒有演戲的經驗。當初我覺得沒有明星,又無法創造明星的時候,就要相信集合的力量,這些人放到該放的位子之後,就相信集合的力量會產生巨大能量。千萬不要將扛票房責任推到男女主角或是任何一個人身上,當男女主角扛不起票房的時候,就大家一起扛。很多新導演沒有演員的負擔也是這個原因,因為沒有負擔反而更容易創造出更亮麗演員。
麥若愚:請問董小姐,台灣很久沒有大明星,你可以就台灣跟香港演員這一塊做一些分享嗎?你覺得台灣是否可以締造出新的明星風潮?
董韻詩:導演剛才說新演員沒有辦法扛起票房,其實演員重要的是把自己的角色演好,演活。只要演活了,他就等於擔任起扛票房的責任了。我個人是覺得台灣女演員比香港女演員會演戲,大家都是有機會的。
麥若愚:好的,講座到這邊結束,今天非常謝謝大家,謝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