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放映週報 王振愷
一樣的非敘事形式，但卻是一趟虛無卻美麗的流浪旅程，尋母、尋家，找尋生命中的烏托邦。一樣的慢、遠、長鏡頭，但在這種節奏中，可以逗留在一個畫面中，細細品味，也細細思考，所謂的文明哲理。
以往總以個人的情慾孤寂命題，這次《郊遊》更能洞察蔡明亮對社會的關懷與批判。李康生在片中扮演單親父親，帶著一對兄妹，他們同是社會底層的無家之人，父親白天為建商舉牌（讓我想起五股交流道下一整排的舉牌工人），小孩沒有上學，整天在大賣場鬼混，是主流社會所定義的問題兒童，他們的日常生活只剩吃飯、灑尿、洗澡、睡覺，不見其因生而為人而在思想、思考層面與其他動物的不同，而當人的生活只停留在基本需求，做著公式化的事情，那我們又跟禽獸無不相同──或許本片英文片名「流浪狗（stray dog）」正是從此思考，同時，小康一家以政治人物為狗取名，與片中破裂在地上的元首相，也似乎象徵蔡明亮對菁英主義的不齒。
流蘇狀線條不斷在電影中以不同型式呈現：從第一幕楊貴媚如幽魂般的梳頭畫面、背後的垂線背景、到兄妹找尋以「生」為意象的樹根、雨水、再到老屋中的壁痕，以及李康生與陳湘琪的「眼淚」，這些元素構築了本片的影像系統。多顆構圖細膩的長鏡頭與平移鏡頭，描繪出了這趟郊遊旅途中，美麗靜謐的人生風景：開頭的兄妹倆來到的水口彷彿是桃花源的想像，也是人從何而來（陰道）的解答，父親困苦地搖著木船，也為著那個理想的烏托邦奮力向前，而他們三人也正式展開他們的尋母／尋家旅程。
「缺席的」母親由蔡明亮御用三姝：楊貴媚、陸弈靜、陳湘琪輪番上陣，而她們在不同段落出現，各自暗示著親生─寄養─法定的母親形象，而李康生與妹妹所環抱的高麗菜，象徵他們對於缺席的楊貴媚（親生母親）深深依戀，不間斷的吃高麗菜的獨角戲碼，李康生將壓抑已久的思念，一次爆發，那種從內心底層激發的情緒，彷彿《愛情萬歲》中小康躲在床底下把內心的空洞一次傾洩。
家找到了？母親找到了？廢墟如同一個破碎的家屋，也彷彿在這個城市中被資本主義遺落的空間，孤單飄渺的人與狗都寄居在裡頭，流浪的三人好像找到了歸處，尋到了所謂的家，蔡明亮將他們建構在一個虛實存在的異元空間（一如他過去的許多作品），而這個家最終有了母親，孩子們依歸母親，父親則享樂在他自身的世界中，不再與妻兒有太多交流，浴洗後妻子服侍收拾善後、兩兄妹的功課由母親教導，而自己則在一旁悠閒躺著按摩椅、吃水果，這樣男尊女卑的場景，是對於父權的另種批判。李康生與陳湘琪最後一刻擁抱的長鏡頭，倆人的僵滯如同情感角力、對決，也是對於安定、幸福的最後一道牆，跨過了他們要攜手繼續生活。
不過他們最終要找的烏托邦找到了嗎？烏托邦好像永遠尋不到，只能停留在廢墟中那面停格的壁畫上，另一頭也許就是。
本文轉載自《 放映週報 》第436期「焦點影評」，版權為 《 放映週報 》 所有，經同意後供非商業用途轉載使用，本文於《 放映週報 》官網連結為：http://www.funscreen.com.tw/review.asp?RV_id=838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