參展功課|蔡宗翰:參加影展,在世界找到創作定位的旅程
導演的工作,在拍完片、剪完片、交出片,就結束了?蔡宗翰顯然不這麼認為。本場短片實驗室,邀請蔡宗翰以導演/參展人的視角,來談影展這回事。
在2016年拍完短片《愛在世界末日》後,蔡宗翰土法煉鋼一步一步摸索出參加影展的眉角。他更在參與影展、電影學院的過程中理解到,在影展中才有機會與不同國家的人討論自己的作品,是從世界的眼光來重新審視自己創作的定位。所以當蔡宗翰帶著《愛在世界末日》航向世界,世界也回應了他。
這就是為什麼作為一位導演,要參加影展。
《愛在世界末日》早在2016年五月就殺青,不過蔡宗翰開始參加國際影展,其實已經是2017年的事情了。會參加影展,最初是因為《愛在世界末日》拿到了短片輔導金以及「高雄拍」——拿到「高雄拍」就意味著要在高雄電影節放映——於是雄影成為《愛在世界末日》的第一塊影展敲門磚。
當時還不是很清楚參展該怎麼做的蔡宗翰,只能到處詢問建議,後來他先報名了三大影展之一柏林影展,還有同樣頗負盛名但對新銳導演較友善的鹿特丹影展,可惜兩者都落空。「接下來就在想我要怎麼辦,那時候我在想一件事情,就是說我想要盡可能把這部影片的旅程走完,我想盡可能讓它被更多人看到。以長片來說,會有行銷發行這件事,所以參加影展,就是等同於把這部短片行銷跟發行的事情去完成。」
土法煉鋼列清單,選對適合的影展
蔡宗翰表示,大部分的影展報名方式分為兩類,一是線上報名,二是要透過人際/影展合作的遞送。蔡宗翰先整理出可以自行線上報名的影展,首先他到文化部網站查詢參展補助資料,這會列出所有文化部會提供補助讓影片去參展的影展名單。於是他就照著名單,去所有的影展的網站一個一個查,整理一份報名清單。
「我在查這件事情的時候,就發現原來奧斯卡不是用報名的。它的參賽規則是,先列出多個奧斯卡認可的影展 ,若能在這些影展中得獎,他們就會從得獎名單中,去選出奧斯卡的入圍名單。」
「我就想說,那奧斯卡認可的影展,應該也是比較被重視的影展吧!」因此蔡宗翰也蒐集這些影展的資料,放入報名選項中。擬定想要報名的影展清單,列出報名時間、報名單元、所需材料、費用等,蔡宗翰請一位學妹來協助,每個月根據名單來報名影展。而在此之前,蔡宗翰先投了柏林、鹿特丹,未能入選,於是他心想:「坎城也再試試看好了,坎城沒有的話,那我就後面的影展全部報名。」最後坎城也沒被選中,就開始瘋狂報名了。
然而在2017年七月時,蔡宗翰收到了網路報名中第一個入選的影展,雖然連他自己也沒聽過這個由英國布里斯托舉辦的Encounters Short Film and Animation Festival ,但這個影展是奧斯卡認可的影展。再來他又收到了西班牙錫切斯影展Sitges Film Festival 的通知,這時蔡宗翰理解到,《愛在世界末日》在這些影展中的優勢與長處,都是偏奇幻類的影展或單元。因此,在報名影展時除了考量影展特色,「單元」的選擇也是重要關鍵。
雄影也替《愛在世界末日》報名其他相關影展,而在參展的過程中,蔡宗翰得知除了網路自行報名、影展合作推薦以外,還有第三種參加影展的管道——那就是參展本身。由於全世界的選片人,都會飛到其他電影節去揀選適合自家影展的片子,所以參展本身就是讓更多人看見、讓更多人選片。蔡宗翰在參加完錫切斯影展後,便陸續收到來自拉脫維亞、日本、德國和丹麥選片人的邀請。
「其實被拒絕是常態。」蔡宗翰歷經前面一段投什麼都被拒絕的日子,因此認真鑽研每個影展的特性,從而找出最適合《愛在世界末日》的影展,也才有了之後來自各國的影展邀約。
影展就是認識人,還有讓別人來認識自己
從實際面來看,蔡宗翰認為影展對一個導演來說,其實是一個找下一個工作的機會跟方式。能夠「被看見」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,是重要的,無論是所謂商業電影還是藝術電影。
「參加完影展後,我發現我自己對商業及藝術電影的詮釋有所不同,其實兩者就只是TA不一樣。而參加影展,就是去找你的觀眾在哪裡。」蔡宗翰提到近期王逸帆導演的《逃出立法院》入選多倫多影展的午夜單元,正是一例。
然而「被看見」意指的不只是看,而是「被認識」,而創作者同樣也要把握這個機會去認識人。在參加第一個影展之前,蔡宗翰是非常忐忑不安,因為他當時還沒有概念究竟去影展要做些什麼。直到2017年七月,蔡宗翰受高雄電影館推薦,前往韓國參加富川影展的Fantastic Film School 。
「當中有一位專門在做影展的講師,他上課的方式是,每位學員有15分鐘一對一提出自己的問題。那時候因為我影展報名一直不順,我就問說我到底該怎麼去參加影展呢。他說第一,參加影展時你要盡可能去認識人,去認識你可以認識的所有人。」
「他給我的功課是:每天要去搭訕三個陌生人。」在蔡宗翰的印象中,台灣電影人在外國參展時,會傾向自己人聚在一起,比較不會與其他國家的影人互動。但他決定要來實行看看老師的方法,強迫自己要跟外國影人互動。當天吃晚餐時,蔡宗翰想起講師的功課,只能深吸一口氣、硬著頭皮跟旁邊坐的法國人搭訕,沒想到一聊,才知道對方是坎城影展導演雙週的選片人。後來蔡宗翰也給這位選片人看自己的作品,請對方看完之後可以給蔡宗翰一些對影片的感想。
「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說,去影展這件事就是臉皮要比較厚一點,就是不要害怕去認識別人。」
再者,就選片人而言,飛到各地參展就是為了選片以及認識各地的導演,「他飛到這裡的工作就是要認識你」,蔡宗翰指出,國際影展的選片人非常需要知道導演的觀點,作為選片的考量。這一回富川影展的經驗,建立了蔡宗翰對於參展的認知,那就是——盡可能地認識別人,並且讓別人來認識自己。
而在這個認識的過程中,蔡宗翰的心得是:我們跟全世界的電影沒有離得那麼遙遠。
別怕開口!這可是世界級的取暖大會
富川影展之外,蔡宗翰的《愛在世界末日》之旅印象最深刻的還有美國的Slamdance影展——與日舞影展(Sundance)在同一時間,同一地點,強調比日舞更具有獨立風格的影展。蔡宗翰說《愛在世界末日》被排在一個最另類的單元Anarchy Shorts,而這個單元的映後座談,主持人問了大家,拍片經費都是從哪裡來的,結果其他導演們大部分是用貸款、刷爆自己的信用卡、打好幾份工存錢來拍電影。
「輪到我的時候,我就說這是台灣政府給的輔導金,然後現場其他老外就歡呼,覺得台灣政府怎麼這麼好,給導演拍一個反政府的片子。」
也是這一刻,蔡宗翰對台灣的電影產業有了新的體悟:「以前在台灣會覺得台灣環境哪裡不好啊怎麼樣的,去了國際影展才發現,全世界拍電影都是辛苦且資源稀缺的,即便是在美國,都是一個非常困難的狀態。相較之下,我認為在台灣對於新導演、比較沒背景資源的人,相對比較友善。」
在2019年,蔡宗翰以VR短片《主播愛你唷》進到日舞影展。相較於Slamdance小而緊密,蔡宗翰表示日舞就是一個非常大型的影展,。而有一天影展安排影人搭車到山莊跟創辦人勞勃瑞福(Robert Redford)吃午餐,遊覽車上蔡宗翰身旁坐了一位奈及利亞裔的美國女導演,他們聊了台灣的狀況、奈及利亞的狀況,以及這位導演如何在美國拍電影。對方親切地分享了自己如何到處兼課籌錢,還有拍片的經驗。
當時他們都還不知道,這位導演帶來的片子,後來在日舞影展拿到首獎。
「在這場聊天裡面,我發現一件事情是說,你可能一直覺得拍得還不夠驚豔,或不夠好。這些全世界最好的人現在都在這裡,你有非常好的機會去詢問他們,而且他們其實都是非常開放、願意分享的。臉皮盡量厚一點。」
而蔡宗翰也提醒,影展本身仍是一個工作的場合,社交是工作的一環,難免還是會遇到對方冷淡的態度,蔡宗翰猜測,對方可能覺得與一個來自遙遠台灣的導演合作,可能性較低,所以較為冷淡。但回過頭來看,認識、交流、取暖的機緣本來就是要看合不合得來,因此不需要因為挫折,就放棄與人接觸的機會。
參加影展,在拍片前就決定了
基於在2018年參加Slamdance收穫滿滿,當蔡宗翰接到高雄電影館的VR短片拍攝邀請時,第一件事就是先安排好自己的拍片行程表。他特別去留意日舞影展的報名時間;當拍攝完進到後期階段,蔡宗翰也規定自己要在報名期限前做完,趕上報名。
「這件事情我覺得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規劃,也就是你說,你必須有一個很明確你第一個影展要去的目標,這樣的你影片才做得完。」
為什麼要先設定好第一個要去的影展呢?蔡宗翰直言,因為首映很重要,首映一定要選最大的影展。以規模和地位而言,像是三大影展柏林、坎城、威尼斯,所要求至少都是「國際首映」,因此需要先做好安排。
「你可以說很功利、很現實也可以,後來我發現我碰到的影展界的人,會很直接了當的問說:『你的片子是在哪裡首映的?』。當你的回答是比較大的影展時,他們會用不一樣的語氣跟你說話。」蔡宗翰認為這讓創作者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。
「國外的導演把去影展該做的事情,都視為是導演工作的一部分。」最後蔡宗翰的建議是,若能拿到文化部的參展補助就排開行程去參展;就算沒有拿到,在可以負擔的情況下,選擇一到兩個盡量去參與。也許會覺得很有收穫,或沒有收穫,但都是身為一位導演要親身去體驗的。因為除了拍片、剪片、交片,參展去行銷自己的作品,是導演必要的工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