導演/許鞍華 Ann HUI / 久磨以備萬煉,成就影像的耀眼一瞬


導演/許鞍華 Ann HUI / 久磨以備萬煉,成就影像的耀眼一瞬

時間:20221112日(六)10:00-13:00

地點:臺北文創大樓14樓文創會所

講者:許鞍華

講題:導演/久磨以備萬煉,成就影像的耀眼一瞬

文字記錄:彭湘

攝影:蔡耀徵



關於怎麼選角(Casting)、怎麼跟演員合作,我到底有沒有祕方可以跟大家說的呢?回頭想了一次,其實是沒有的。因為,選角要看每個導演、每個時代的戲跟要求,那是千變萬化的。接下來,只是把我的經驗跟大家交流一下。

 

今天的講解會分幾個部分,第一個講的是一般性的選角,我是怎麼做的。我不敢說這是大家要照做的原則,單純是把自己的經驗分享出來,我們怎麼做一部片的選角工作?怎麼跟演員交流?。另外是幾個具體經驗的分享,第一個是跟葉德嫻合作《桃姐》,我想從選角開始到理解角色、造型,準備工作到現場跟大家順一遍,談談跟這樣的演員合作是什麼樣的情況。另一個是湯唯(《黃金時代》),跟她合作的關係很不一樣,作品的結果也很不一樣。

 

談選角的學問

怎麼做選角呢?以前是沒有意識的,剛開始拍電視劇時,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選角。主要演員有選角,但也只是從電視台拿到照片,演員來見一見面就拍了。可是,後來我們才發現每一個部門都有它的專業,這也是一個學問,慢慢才有專門做選角的人。我自己有些心得,我很喜歡把一部片的演員分成幾個部分,比方《桃姐》,我去了那些老人院院舍看到很多老人家,他們的狀態、神態各方面,那就是不能演的。如果要呈現真實感,我感覺必須到老人院拍這些老人的狀態,但這牽涉道德跟程序上的問題,必須得到家人、院舍的同意才可以拍攝。一般來說他們的家人應該都不會同意,因為這些老人的狀況都不是太好,後來我想想就算了。

 

另外,我們有些老人角色是要能演戲的,這也不能找演員。大部分能找到的演員可能5060歲,我不想他們用化妝的方式化成(更老的)老人,如果沒有到70歲,應該不會在老人院吧?我們找了一個在香港的有支援演戲的老人團體,請他們進行選角。他們都非常熱烈,幫我們找了八個能演戲也非常有興趣的老人家演出。他們有蠻多真的年紀很大了,有些人拍完《桃姐》後一、兩年後就過世了。他們非常願意合作,是最好的演員,一點都不介意去演出一般人不願意演的狀態。比如有一位演員是個退休校長,他本身是四肢完好、頭腦清醒,要他演一個被人餵的老人家,他也二話不說地演出,就癡呆地坐在那裡。一般人通常都會很介意,尤其是本身已經很老的人就更會介意。這些演員前前後後有一、兩句台詞的戲,有一些群體鏡頭,會在鏡頭前做一些反應等等。

很幸運的是拍攝期間我們跟院舍的溝通合作非常好。實際上,院舍給的條件非常嚴峻,沒有辦法完整空出一週讓我們拍,畢竟他們還是需要營業,不能放院裡的老人家去別的地方。他們給我們早上九點到中午,中午過一個半小時左右回來,再讓我們拍到五點,因為中間他們都要吃飯。我們晚上的戲就兩小時可以拍,日間的戲要空下來讓他們吃飯,我們總共在那拍了十天,這個感覺很奇怪,因為他們還是正常運作的。後來其實我們有拍到院裡的老人家,他們坐在那裡入鏡了,我們也沒再問、也沒申請(笑),有些攝影機跑去拍了一些特寫,後來院方也沒有人來找我們生氣。這個真的是太幸運了,大家其實是種好意,非常理解我們不是要搞亂他們、不是拍他們的醜態,我們就是拍他們的狀態。所以片子裡有些老人家是業餘演員、有些是真正的老人家,以及有些配角是選角選進來的,當然還有主演,也就是劉德華跟葉德嫻,總共可以分成四個階段來處理。

 

談臨時演員

很多臨時演員,或者說戲分少的演員,他們表演的是真實的生活體驗,他們就是原本角色設定的那類人,但這是需要點運氣,以及知道跟這些人怎麼溝通與合作的。我們要非常敏感,要知道他們可能討厭什麼,像後來我們訓練到整組人對這些老人家都很熟了。因為我們進去拍,可能是前一天趁他們睡覺時,就先把燈光布好了。我們的攝影跟燈光師放了道具燈,一開始就把燈設計的像是沒有打燈的感覺,他們也很貼心提醒老人家走路時小心地上的線、不要跌倒。

 

我想講的其實是,我們拍的很多戲其實是敗在臨時演員身上。業內的慣例是,如果你是專業的,所有的臨時演員都要試鏡,但其實這些人可能不懂演戲,可能也不是劇本設定的那類人,有些是特別容易穿幫的,比如一個豪華的派對,有錢人扮演窮人是比較容易的,但如果你是窮人,要扮有錢人就是會穿幫的。第一,你一定不是很好的狀況,可能手比較粗、頭髮造型、人的質感不太對。我並不是說有錢人好、窮人不好,而是他們就是很不一樣的,真的教不了的。如果你要拍有錢人的派對,演員的行動、穿的衣服、頭髮都不對,我們拍的時候就只能避開他們,只能拍肩膀,拍他的背面鏡頭,就滑過,不能正面拍他們,也不要讓他們講話。

 

還有就是一些路人。說到這個,其實我老是跟副導演吵架,因為我不喜歡他們教臨時演員演戲。他們都是抓著臨時演員講,你的角色是怎樣、要從這走到那、要拿什麼。我自己去客串別人的戲時,我是記不住那麼多東西的,我就只知道自己要從這走到那,開機的時候可能自己也控制不了,從這走到那,完全沒有內心戲、不知道自己是誰,沒有靈魂的演出。如果是一個臨時演員,他的身體、手腳都不是那麼的聽話,你又指導他要怎麼走、又要叫他記住什麼心理因素,那就更壞事了。

 

所以我說,你就給臨演一件事情做,比方給他們三個冰棒,有事情做就不會呆住,但你不要讓他們有心理活動,也不要給很複雜的東西讓他們記住。有些人可以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,可是很多人會覺得那是他必須做的工作,所以一定要花很多時間一個個調教,這對我來講,是讓我在現場最生氣的事情之一(笑)。其實他們現在還是覺得我不對,我很想聽聽大家的意見。臨時演員的調教是非常重要的,這也是導演跟副導演分工的問題,也是非常重要的。我絕對不覺得一個導演是萬能、永遠都對的,很多時候是靠大家一塊工作。如果彼此間沒有默契,不清楚什麼是你的工作範圍、什麼是我的工作範圍,就很容易有衝突,或心裡不開心。心裡不開心,一天、兩天、十天都沒問題,整部片拍下來都這樣就不行了,如果做得不開心,最後一定會影響作品。


※完整文字紀錄,請至台北金馬影展網站-電影學院-電影大師課 查詢http://www.goldenhorse.org.tw/academy/filmacademyplus/class/history/1879

張貼日期:2022/12/07
更新日期:2022/12/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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