製片講座|徐國倫:不論預算多少,我們要的永遠比有的多


製片講座|徐國倫:不論預算多少,我們要的永遠比有的多

「不管 100 萬還是一億,都是 100% 。預算是一個分配的概念,重要的還是選擇。」徐國倫認為做製片,就是不斷在做選擇。


自 2006 年開始電影電視製片工作,近期參與作品包括《江湖無難事》、《用九柑仔店》、《誰是被害者》及《月老》等片,徐國倫的製片之路一路走來,面對人、場地、錢的選擇,他表示就像不斷在天平兩端來回思考。本屆短片實驗室徐國倫就以天平作為思考脈絡,分享製片如何在左右為難中,找到平衡。



天平的左邊:不是為什麼錢不夠用,而是這些錢我要怎麼用。

作為製片經常面對的第一題就是預算問題,徐國倫直言對劇組而言,無論預算有多少,錢永遠不夠用,因為劇組「要」的永遠會比「有」的多。因此他覺得錢不夠的問題,應該要換一個角度來思考:不是去想為什麼錢不夠用,而是當你有這些錢,應該要怎麼用。


而要進行預算規劃判斷時,徐國倫表示要強化判斷信心的第一步,即是「對於劇本的理解」。


「對劇本的理解包含幾個層面,第一個是你判斷劇本,是什麼東西要花錢,什麼東西不花錢,將劇本轉換成那些金額數字。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點是,到底創作上面的需求是什麼?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?」


「我的習慣是先理解需求的目的,再決定要不要支持這個做法。或者就算想要提出反駁,也不要一開始就先提出反駁。當然最後答案可能還是,我的錢就不夠,但是至少要先去站在對方的角度。」徐國倫強調與導演以及每一位組員的互動很重要,在互相討論的過程中,才能理解到兩方有沒有在同一個點上。


如果因為錢不夠,就直接拒絕某些需求,這樣的製片是無法幫助團隊提升的。若因預算考量必須放棄某些目標,徐國倫會想辦法提出另一個方案,不斷與團隊討論協調,直到取得共識。而製片也會在理解與協調的過程中,真正參與到影像的創作過程。


徐國倫舉例,之前參與電影《狂徒》,片中有許多武打戲,還有一些場景必須做搭建,然而美術根據搭景需求提出來的佈景,美術用量非常高,這時徐國倫便思考要如何與導演溝通,希望可以在有限的預算中來拍攝。於是他拿了印尼電影《全面突襲》給導演看──


「我先問導演覺得裡面打鬥戲精彩嗎,他說打得蠻好,因為片中的舞蹈設計其實蠻有效果的,那我又跟導演說,你有發現後面的場景全部都很簡便嗎,演員被摔到牆上的時候,那個牆還在晃。導演說他剛剛沒有注意到這件事,我說對,我們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個,我們的景可能沒辦法讓你做到那麼實,但我提出一個案例讓你知道,一個成功的動作片,其實大家並不會注意到這些瑕疵,那我們現在要做取捨。如果成立的話,我可以去跟美術溝通我們大概搭景到什麼程度就好,那就可以保有動作戲在拍攝上有更優渥的空間。」


溝通談判的過程,其實是在做一個預算分配的過程。徐國倫的經驗是,製片也必須要讓大家理解,自己有在為這個造景去努力跟付出,團隊才會比較願意去討論其他可能性。這也扣合到影像創作是一個團隊合作的過程,而非一個人就能做所有決定。



天平的左邊:從文字轉譯成預算數字,還有衡量你的優勢。

從劇本去衡量與分配預算,徐國倫也會嘗試用拆解文字的方式來進行。以電影《月老》為例,當劇本中出現「狗屍」,就要去分析這是需要三萬還是三十萬。


「其實重點不在於狗演員能不能一直躺在那邊而已,對我們來說,考量點主要是保護演員的表演。因為主角演員這場戲的表演非常重,我們不希望他們一再地重來,演員可能會讓錯失一些很好的表演狀態,所以開始討論要不要做一個狗的替身,讓演員可以專心演好那場戲就好。但狗替身很貴,最終我們選擇了一個折衷的方案,只做了那隻狗的半身替身。這是我們跟團隊討論完的做法,劇情在狗過世之後,小咪就幫狗蓋上一件外套蓋住狗的頭部,只呈現出尾巴跟腳的部分。這個就是一個協商討論之後的結果,我還是希望看到狗躺在那邊,讓演員能夠好好表演。」


此外,針對短片,徐國倫提醒要去衡量團隊的「優勢」在哪裡。例如短片創作的先天性優勢在於,很多故事是從導演的自身的經驗去發起的,而通常自身經驗很容易與家人相關,因此,場景如果是用親朋好友的家,就已經很貼近原先的設定,不用花大錢去改造,大量的費用都可以省下來。另外一個優勢則是,因為短片經常是導演的第一部片,合作夥伴更傾向找原本就認識的人、學長學弟等等。而且短片目前在臺灣還不是商業導向,更是以一個服務創作產生為目標,有比較高的寬容度,在人員選擇上壓力相對比較小。


徐國倫也鼓勵短片團隊勇敢去談判,「不論你已經知道這件事情可行,或你不知道,你就是跟這些廠商們去談,講清楚沒有足夠預算,但現在要做第一個重要的創作。可以用什麼方式交換,說服廠商支持。」



天平的左邊:出現安全問題的,往往不是你覺得最危險的地方。

在拍片的執行方向上,近來也有許多變化與討論,徐國倫表明最有體感的就是「工作安全」與「工時」,例如工時包含通勤來回不能超過 12 小時。而要在這樣的工時下完成工作,從製片的角度來看,前置規劃就會變得更重要。


「像我們目前在台東拍攝的一集,前面進行了非常多次的演員跟導演演練的部分,我們在每一個大型場次前都進行討論會議, 也在可操作的範圍內,盡量把所有分鏡都畫出來。或許在現場拍攝的時候,演員走戲,大家也理解表演是有機的,不一定可以完全的在原本的想像內,照著這個分鏡去拍攝。但至少大家心裡都有個底,有點像是你先預習過一遍,就算現場有一些變化,你心裡也不會那麼慌。」


「你至少要朝這個方向去努力,才有可能符合現在這個工時的要求,然後大家才可以在合理的時間內去完成。」


回憶過去的工安意外,徐國倫說最常發生的是交通意外,他自己接過幾次劇組人員的電話是出車禍,原因是睡著了。「我覺得那反映了過去工作時間的控制,相對不正常,但經歷過這段時間的改革之後,我發現這個頻率下降,或是發生交通意外的原因不是因為疲勞的問題。」他希望這樣的工時標準可以繼續維持,因為夥伴的安全有被顧慮到,就能夠精神飽滿的出班跟收工。


至於現場的環境安全,只要是在路口拍攝,或是非封閉性的室內空間,徐國倫會要求穿戴安全背心:「現場只要你不是在定點,會在那邊游移走動的,都必須穿上這個東西。原因是什麼,我覺得有兩個好處,在原本的警示作用以外,我覺得這對於劇組團隊的標識性會比較高,大家認為這個團隊的專業度,其實會有一點提升,我覺得這很微妙,很像是一個相對有紀律的組織 。」


一個例子是徐國倫先前參與影集《做工的人》,工地單位相當支持團隊的拍攝,但有一個條件是,整個劇組都要先去上安全管理的課程,拿到上課時數才可以去拍攝。他很認同這樣的做法,也提到曾經跟韓國的動作團隊合作,發現對方在環境安全的檢查,是非常有經驗的。


工時與工安並不是額外的考量,而是會影響到拍攝內容與規劃,例如目前徐國倫拍攝還是持續進行快篩,因為不希望演員的表演狀況因為染疫而受影響。他也製作過「安全聖經」給團隊,他認為安全維護不是製片組的責任,是大家都要有意識,互相去提醒的。


在國際趨勢上,現在有許多外國劇組會要求配備具有安全主管證照的「安全主任」在劇組裡面,由一個專業機構去協助劇組。安全組會在片場到處巡邏,看看大家有沒有在做一些危險的事情,甚至不一定是看起來危險的事情而已──因為發生危險的往往不是大家以為最危險之處,反倒是看起來沒那麼危險的地方。徐國倫分享,之前曾經有團隊去做道具測試,雖然測試結果是成功的,但徐國倫對這次測試是很生氣的,關鍵在於這次道具測試是有化學物質,然而測試現場外圍的人都沒有戴護目鏡,甚至有些人沒有穿防護衣。


「只能說他們當時的測試是成功的,測試有在限制的一個空地範圍內完成,但如果測試失敗了,測試物可能就會噴濺出來。但現場有人穿脫鞋、穿短褲,好像在看戲一樣的心態啊,因為你認為危險不在這裡。但當下我看到現場照片時,其實是有點心驚心驚的。」



天平的右邊:總歸一句,你想為影像創作做到什麼?

前面提及關於預算與時間精力的分配,其實要達到的目的,就是在天平右邊,作為製片,你究竟想為影像創作做到什麼。


「痛苦是必然的,因為你在乎。」


徐國倫分享剛進入製片這一行時,曾因現場狀況無法處理,他坐在側拍師的車上崩潰了一個下午;也曾因為沒經驗,在沖印廠發現底片算錯了,導致導演要多賠 20 萬。「我坐在那個沖印廠的門口, 然後沖印廠很小,我坐在門口他們過不去,所以員工走出來,我本來以為他出來是要安慰我,但對方只是跟我說,要坐到裡面桌子才不會擋到門口。」徐國倫說當時不知道到底應該立刻打電話跟導演說,又或是乾脆不要說,還是有其他做法,非常徬徨無助。然而這些經驗都成為了他未來的養分,從犯的錯裡面,知道對的是什麼,而自己經歷過,會記得更深刻,就如同開車跟坐計程車,自己開車比較會記得路。


他也建議製片要保持好奇心,譬如要找補助時,到文策院網站爬文、到補助網站爬文、到地方補助爬文,除了臺灣的補助政策,也要爬國外的補助政策。若是找投資,則要捫心自問,是否相信自己的故事提案,才能找到也認同故事的人。


而最後,是要不斷地練習。從劇本的理解,分析完劇本並跟創作者討論完之後,回過頭來檢視預算數字要怎麼編列,還有到現場之後怎麼規劃工作時間跟工作的範圍,這些都是一個一個練習。重複的練習,相對穩定的模式,可以比較了解現在到底應該要注意的是什麼,解決問題後也會反映在預算表的精確度上,幫助你下次的選擇。


「你會有點自信,有點害怕,因為怕做錯選擇。」


「但你其實只能相信當下的判斷,然後你會用那個選擇的結果去驗證,當下這個選擇對不對。但不要覺得一定會有一個標準的答案,因為在我們的工作,其實就是不斷做選擇。」



張貼日期:2024/02/29
更新日期:2024/02/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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