尋根的旅程-專訪《不一樣的月光》導演陳潔瑤
文/楊子峯
《不一樣的月光》是在講述『沙韻』這個泰雅族女孩的故事。一段被遺忘的部落傳說,引起外地劇組的好奇,由於當年的族人早已搬遷到山腳下,對『沙韻』的事各有說詞,更加深了劇組對這個故事的好奇,於是隨著老人的腳步,展開一段驚險的深山歷程,也解開了深藏在山裏幾十年的秘密…
由探究『沙韻之鐘』的真相開始
陳潔瑤導演是資深電影工作者,曾擔任場記、製作、宣傳、副導等職位,也跟過許多知名導演拍片,像是張作驥、蔡明亮、瞿友寧,雖然長時間待在電影產業,也獨立拍過紀錄片,不過卻從來沒有拍攝劇情長片的經驗,後來陳潔瑤導演到原住民電視台拍有關部落的故事後,開始有了自己拍片的想法,她笑著說:「雖然那時候也不確定能不能當導演,只是覺得如果有機會一定要來拍我們部落的故事,後來因優良劇本得獎,再獲得新聞局電視電影HD輔導金補助,才開始到處找資源,完成這個影片。」
陳潔瑤導演拍的這個部落故事,是關於一段被遺忘的傳奇少女『沙韻』,當時部落裡的日本老師被徵召回日本當兵,一群學生陪同他下山,『沙韻』不幸在渡河的途中被大水沖走。原本只是一個單純的故事,不過當年曾目賭這件事的人都不在了,加上日據時代,日本總督來台灣,在現在的中山堂辦晚會,聽到一首「沙韻之鐘」的日本歌,日本人覺得這首歌很好聽,也很好奇這是什麼故事,後來改編成電影,不過由於當時日本正處於戰時,所以把沙韻改編成一個愛國且跟老師有點曖昧的少女,然後到部落放給即將去南洋打仗的部落義勇軍欣賞,以激起他們愛國的心,故事才變得很大很有名。
導演表示,「我奶奶就是沙韻的同學,叫松村美代子,因為從部落到下山路途遙遠,所以組織青年團,我奶奶剛好是團長,沙韻只是剛好要下山買蠶絲被,就跟大家一起過去,沿途彼此分擔行囊,結果一個不小心被大水沖走了,其實事情發生隔一兩天,報紙也只寫翻覆墜溪,下落不明。」
說起這段部落的往事,導演感嘆的說,「這件事情也沒被什麼人記得,以前部落是在1000公尺高的山上,從日據時代日本人就希望部落搬遷下來,到了國民政府時代,為便於管理,就將部落搬到南澳的山腳下,也就是現在的金岳部落,沙韻的後代現在都住在那。」
聽起來似乎希望想為『沙韻之鐘』平反並為部落控訴些什麼,不過導演卻說,「我的觀點是介紹我們部落,沒有特別強調沙韻之鐘是什麼樣的故事,因為沙韻對部落老一輩的人來講就只是一個同學、一個過去的記憶,拍這個故事並沒有想去探究他的真實,而是在尋找的過程中,看到子孫對土地的愛與對家鄉的思念,人與部落間的連結是很親密的。」
以「自然」為根本
《不一樣的月光》採用大部分素人演員,透過自然流暢的對話,配上南澳鄉優美的風景,充分呈現原住民的文化與生活,主題雖沉重,但故事輕鬆且節奏明快,陳潔瑤導演對我說:「之前還是助理的時候,也有看很多原住民的影片,只是覺得原住民好像不全然只有沉重、悲慘又帶有一點批判的一面,我覺得我們有自己的方式,可以拍成比較不一樣的東西。像是庫斯杜力卡導演的《地下社會》、《黑貓白貓》、《流浪者之歌》等電影,風格是很輕鬆、好笑,但是也可以看到他一點點的哀愁。」
即使想呈現這種風格,但是第一次拍片又要面對這麼多素人演員,尤其是彼此不熟悉的情況下,陳潔瑤如何讓演員去詮釋「自然、輕鬆」的表演方式,「之前製片問我要不要讓演員上表演課,我想了一想就覺得先不要好了,上了表演課反而有些東西會出不來。」她決定讓演員自然的融入彼此生活,每個週六週日都帶著男主角去找他戲裡面的阿公,讓他們多相處,多互動,花了大概快一年的時間,連現實裡阿公的孫子都忌妒他,以這樣的方式讓他去習慣這個角色。
雖然男主角會打獵也會踢足球的背景是沿用他自己的成長經驗,可是故事的內容就不是他曾經歷過的
,導演利用人物關係表跟他解釋,並以故事方式跟他講解前後關聯是什麼,請演員用平常會有的反應去做,「當然裡面該提到的重點還是要講到,即使還是會有生澀的感覺,但是他的表現依舊很不錯。」
劇裡面頭尾共有兩場喪禮,呈現出來的感覺卻不會那麼哀愁,並沒有我們一般漢人社會那種莊嚴的氛圍,反而更像是一場聚會,導演說起當初寫劇本時,「我在拍這支片子的時候就特別想寫喪禮,因為部落的喪禮很特別,它不會很恐怖,如果你路過原住民的喪禮,真的很難去分辨它是喜慶還是喪禮,也許有的時候我跟往生者並沒有這麼熟,但是我們的概念就是要去看他,因為之後就不會再有這樣屬於他的聚會了,就當作是一個聚會,去吃吃喝喝、聊聊天,也因此不會有恐怖的感覺,當然在離別的那一刻還是很悲傷的。也因為部落面對生死觀比較豁達,所以演員演出的時候就顯得很自然。」
尋根之路
電影的最後是回到1000多公尺高的老部落-流星部落,是拍攝過程中最危險的一段,以前還有修路的時候比較好走,但現在路已經斷了,沒路的時候甚至要爬稜線或是抓樹枝攀爬,而且由於經費的匱乏,連挑夫都要由兩位主角世輝和阿國兼任,攝影師原本有請攝影助理,但後來發現沒有登山探險經驗的攝影師,反而會拖累劇組的進度,最後連攝影都由導演親自上陣,說到這一段,導演到現在都覺得很幸運,「一開始阿公要上去的時候,其實他家人不答應,那陣子阿公頭痛,腳又剛好發炎,這種沒有通訊,路又不好的山上,進去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也說不準,而且山上有點下雨,也很擔心阿公感冒,沿路又有很多坍方,要一邊拍攝一邊照顧他,尤其是走山路不能停停走走,必須算好時間,天黑前必須要到目的地,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謝阿公,因為他是為了我才上去的,阿公說他已經答應我的事就要做到,我覺得或許是祖靈在保護我們吧。」
流星部落想必在當地原住民心中有其特殊的地位,陳潔瑤導演說,「部落大概10年前開始,每年都有尋根之旅,我從08年開始參與,我雖然是在部落出生,但後來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,所以沒有在部落長大,後來希望能回歸到這一塊,就決定要去尋根,上來雖然很累,因為要走兩天才會到,不過到那邊的感想很複雜,雖然沒有真的住過,但還是會對這塊土地有很深的感觸,也會想去了解更多以前部落的故事。」
第一次拍劇情長片就走出自己風格的陳潔瑤導演,談到下一支片子,「我還是想拍原住民的故事,畢竟其他很多題材大家都在拍了,就想拍自己最有感覺的東西,可能會用比較劇情的方式拍流星部落的紀錄片,透過老人家或是其他的方式去呈現,會拍的更詳細,是真的比較可以看到沙韻的真相,不過風格還是會用比較輕鬆的手法,可以的話,演員也會繼續沿用,但是對部落的人來講,他們也不會覺得之後是真的要走拍戲這條路,就像林慶台牧師,也只是把這個經驗當作他生命的過程,主要還是希望年輕人先把書唸完,以後有機會再說。」